遠走的人

走趟書店，任何人都可輕易將關於大陸的書籍分成兩類，不是嚴肅的政治經濟文化歷史，就是休閒的吃喝玩樂旅遊資訊。而前者，不論有著多親和的表面，背後都有一個論述、一個命題、一個觀念、一個立場。

我們還因此擁有了好多大陸觀察家，大陸文化研究家，大陸評論家－百家爭鳴，書裡書外都是。我永遠記得，余華先生今年來台演講時，一位白衫黑褲黑鞋拉著行李的男人問到：「現在大陸社會開放，經濟發達，您是否覺得年輕作家因為沒經歷以前的苦難，而寫不出深刻的作品？」中間則不停強調自己長年在大陸工作。此情此景與所有該類書籍的作者介紹有著命中注定般的巧合：多在當地居住10幾年，走入人群，有深刻的分析觀察，有精闢的評論見解。

北京同事都直接叫麥當勞「M」，我在工作上用的英文名開頭也是「M」，所以中午買餐時，偶爾可以聽到：  「小 M，你要不要吃 M？」

陸客自由行在 2011 首發前，有媒體宣導來台灣「一定不要做的 10 件事」：

一、一定不要動不動就說毛主席萬歲。

「咱來複習一下，什麼叫 API？什麼叫 SDK？」我決定給淑女來個考試。

大概很多人對廣州的刻板印象就是 A 貨很多與治安不好，淑女出發前透過網路找到的資訊也是長這樣。

從機場一搭上出租車，她就莫名緊張地想瞭解真實狀況。「師傅，你們這黑社會是不是特多？」「電影不是都有演古惑仔？」

從前有隻貓叫 Talking Tom，很機伶，會說人話，特別是模仿人說話。淑女很著迷，不停哇啦哇啦說著要買台 iPad 見牠。身邊的人都勸著，為了一隻貓買一台 iPad 太划不來。

「我買了 iPad。」（顯然她沒聽進去）

成都充滿三國時代的路名，蜀漢路、黃忠路，馬超東西路等，就感到莫名興奮，

我想起小時候崇拜的諸葛亮。遺憾的是，抽不出時間去趟武侯祠，只能在回來後，一如往常跑到書店去尋找補丁，幸運地翻到了朱大渭和梁滿倉先生這兩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的學者所撰寫的「一代軍師諸葛亮」。

「唉，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又雷鋒了？」
「雷鋒是甚麼？」雖然感覺出淑女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但其實我不懂這甚麼意思。

淑女現在的工作內容讓她有點苦惱，「你說啥叫 API 啊？媽的啊。」

「API 指 Application Programming Interface。應用程式介面。系統商和平台商為了讓其他公司或個人能透過他們的產品撰寫額外的應用程式，都會推出 API，好讓使用者更方便，也可更強化他們的市場地位；像 Facebook 有 API 讓妳取得會員資料好撰寫相關應用程式；反過來說，若沒有 API，就很難發展出現在那麼多的應用。」我儘可能把知道的說個明白。

淑女突然劈哩啪啦劈哩啪啦地碎念。

「今天有同事說我長得像韓劇裡的人，把我高興夠嗆。」 「然後我問他像哪個呀？」 「他說像個韓劇帥哥的媽媽。」「靠得嘞！我有那麼老嗎！馬的！」 「我很生氣現在。」「就算是這樣覺得也不該當面說阿，讓我心情很差勁。」「這對像我這種老覺得自己是天仙下凡的人，打擊有點大，還好我不和他一般見識，就當他嫉妒我唄，哈哈哈。」

成都客人與我們約在一品天下裡的大蓉和餐廳用餐。有本地人在場，對外溝通應肯定順暢許多，我們感到安心不少。只是之後跟服務員的問答，讓人覺得鬼打牆這件事絕對是超越語言。

我們決定抽空去趟青城山。而將這計劃付諸實行的第一步，就是解決交通問題。出租車司傅拉了我們去茶店子客運站買票。

人聲鼎沸，淑女想盡辦法用普通話跟說著四川話的票務員溝通，「喂，到青城山的票怎麼賣。」費了番口舌功夫，到手的，是兩張上午11:00不是去青城山的票。

攝氏33度，大白天的，淑女硬擅自決定了中餐是「串串香」。心繫下午的重要行程，我只能邊吃邊祈禱路途中不會有拉稀事件的發生。

滿載著麻辣鍋的腸胃，我們趕搭出租車。但不是遠望無緣的空車駛過，就是幾步之遙的錯失機會，連到手的車，旁邊都竄出個川辣妹子直接搶進，淑女只能在車外罵街，然後望著她揚長而去。經過近一小時肚子沒疼但頭疼的折騰，終於有車願意為我們這兩個可憐人停下，載我們前往目的地完成任務。

出門在外總是少眠，即使晚睡，隔天早上7點還是醒了，我們左思右想，決定把一天最重要的一餐交給最保險的麥當勞。只是，走進店裡，歡迎我們的是中餐牌子。

抵達成都已是傍晚，我和淑女等一行三人選擇到住處附近的春熙路中山廣場上閒晃，好消磨掉用餐完畢後剩餘的悠閒時光。山寨服飾品牌的創意無限真是讓人發噱：PLAYBOY莫名多了兄弟PIANOBOY；H ＆ M則多個好姐妹HIM，而且因為華研唱片的英文名正好是HIM，我也瞬間職業病發作，以為這說不定是音樂公司的多角化經營策略。

從北京返回後，對大陸起了更多興趣。那應是來自一種「不陌生的新鮮感」。容易被新鮮事物打動可算是我的毛病之一。「你咋什麼都好奇？」「好似從來没見過文明社會。」淑女曾這麼評論。

興趣會引發偏執。因為想更知道甚麼，就去做更多瞭解；而偏執則又生出更多興趣。因為做了更多瞭解，就想更知道更多。我就好陣子落入這無止境的循環黑洞，流連在書店，期盼能發現什麼，好填飽興趣引發的飢餓。幹這活既困難又簡單。滿櫃子停不下來的翻案讓人頭疼，而大陸崛起了該怎麼辦的焦慮討論則無趣又惱人。但正因為如此，『十個詞彙裡的中國』擺在那顯得特別醒目，很難讓我掠過，拿起匆匆翻了幾頁，就決定這是要的。

第二次到北京，我趕赴淑女家中參加聚會。屋外，綻滿了皚皚白雪；屋內，5個東北人和1個台北人湊合擠著。明明在北京，我卻想起更遙遠的女真、黑龍江、努爾哈赤、和張學良。